写在前面的话:
学中医的人,没有不知道张仲景和《伤寒论》的。而对于聂惠民来说,那一部伤寒,真是千言万语,难以表达!
一部《伤寒杂病论》,张仲景写就,自东汉末年问世以来,经历兵火战乱的洗劫,不久就散佚不全了,亏得西晋太医令王叔和搜集并整理成册而幸存下来。后在民间流传,经千年,历西晋、唐、宋、金、明、清各朝代,穿越千里万里,从河南-山东-陕西-河北、浙江、湖北-江苏、湖北-山东-安徽、江西、浙江-福建、江苏、安徽-山东、辽宁、北京一路走来,救活了无数百姓,启发了无数医家,衍生了无数抄本,引发了无数注本,成就了无数学说;医道,发源于黄帝,承传其道并弘扬开来的却是仲景,人誉“医门之仲景,犹儒门之孔子也”,已推崇仲景至“圣”位,盛赞“半部伤寒治百病”。
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,至珍,至宝。唐朝时已有“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”的状况,医家皆以得此“活人之书”为傲。
如今,《伤寒论》的学术研究阵地仍占据着中医基础理论研究领域的半壁江山,人们从辨证论治理论体系、治法、组方方法、用药法的规律与特点和防治疑难杂病等方面切入,对这本不过“12卷,22篇,398法, 112药方(除去重复之外)”的小册子翻来覆去地研究、推敲,其验效犹应于当下,且时有新发现。
此部经典,真如苏轼之诗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”,深邃,耐人寻味。据统计,《伤寒论》的注本和研究性著作已不下五百余种,近十年仍是层出不穷。
其中,一部《聂氏伤寒学》脱颖而出。
作者是
此情,缘何而至于斯?
走近聂老,我们一起来感受她心中敬爱的仲景。
“张仲景其人、其作,张仲景高尚的品德啊,就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,时时刻刻地记着。看病呢,用的是张仲景的医术;开方呢,用的是张仲景的经方,加以变化;对病人、对老百姓啊,我以张仲景的医德来要求自己。”
“人哪儿能光讲养生、光讲保健呢?还得有点牺牲精神吧!其实我也注意的,比如平常我自己都弄点药,搁家里放着,发现什么病的苗头了,一看不对,赶紧控制,刚冒个头儿就把它治理了,也就这些能注意。”
“我没有(中医的)基础啊,我高中毕业来的,高中生里边都说不好学,我就说既然进来了,再改行,时间都耽误了。在家里边儿,我母亲总教育我,就说干什么就好好干,干出个样儿来,要不然就别干。就这么简单。我妈就说,人呢,只要好好做,什么都能做得好,行行都能做出成绩来,就这么一个想法。”
原方就是有效。为什么?前提是你得辨证准确,你还得用得巧妙、恰当。我就是用的经方啊,原方没动。现在日本人就是把药材按原方配好,然后压成粉末,台湾也是原方压成粉,一味药都不动的使用,所以他们的方子非常小,非常精,非常有特点,也很受患者认同。为什么?还是有疗效。
“虽然到了21世纪,疾病谱变了,可是用这个方子还好用,越是疑难病治不好的病,越到《伤寒论》里边找答案,越能解决问题。”
聂惠民:中医临证的主要理论就是辨证论治,何谓辨证论治?就是你必须塌塌实实地应用中医的理、法、方、药,望、闻、问、切。我就遵守这一条,没有辨证论治,你怎么遣方用药?辨证论治是一个整体,只有辨证准确,论治才能准确,也只有通过辨证你才能知道这个病是什么病,是寒、是热、是虚、是实?每一种病里都有寒热虚实,不能一个方子解决全部问题。也就是我刚说的中医和西医是两个不同的体系。比如说“心”,中医说是心主神明,心主血。冠状动脉供血不足,出现的症状是胸闷、气短,心悸,中医没有“冠心病”这个词。通过辨证,把这个病归到“胸痹”,就是说胸中的气机闭塞不通,跟冠心病的症状是一样的,诊断以后还要分型,是心阳虚、心阴虚?是痰阻、还是血瘀?属阳虚,必须温阳;阴虚,就得养阴;痰、瘀的要化痰通络……治疗方法是不一样的。“论治”是辨证后再找出治法,什么原则?用什么方子?这样才会得到确切的疗效。
佛经里有句话说:“人身难得,佛法难闻,中土难生,善友难遇。”《阿含经》里有一则海龟喻,是说要想得到人身,就如一只盲龟,在大海中漂流,要找到一根可以倚靠攀救的浮木,非常不容易,尤其浮木上还要有个孔,让盲龟的头伸出来以便漂浮,实在是难上加难。
无论是否信仰佛教,都无碍于这个比喻在此的应用。一部《伤寒论》,这么难得,出自国贤之手,这么难得,没有佚失,穿越了时空,辗转,隐而复现,流传至我们的时代,更难得的是,我们还沿用着同样的文字,能研读,能继承。
从古往今看,这是个小概率事件,却发生了,难道一切仅是因为“冥冥中自有天意”?换一个角度,从今往古看,这是个必然事件。有果必有因,这,归功于仲景的高尚医德、高明医术,其做人与行医的精诚感化了一代又一代的传人,不离不弃地守护一方杏林;还应归功于代代传人,潜心钻研,发皇古义,承师授徒,接力绵绵。
近30年,刘渡舟刘老,是伤寒学界的中流砥柱,惜因年事已高,于2001年仙逝;生前任北京中医药大学(原北京中医学院)伤寒教研组教授一职,是经方派中的通俗经方派,用方时常有加减,创而谓之古今接轨,其思路为大多数同道所接受,桃李今已遍天下。但是,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避着刘老离去的事实,网上很多关于刘老的生平介绍都不带卒日,大家只默默地,在网上自发建立了几个纪念馆,缅怀,追思。
这样的大家,生前身后,得到了人们毫无异议的赞许,当然不会只源于医术;这,正是仲景传人的一贯作风:医德高尚、医术高明、尊师重教。
聂老,正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首届毕业生,毕业后到了黑龙江中医学院伤寒教研室工作,同时兼任学院附属医院的内科门诊负责人,1979年调回北京中医药大学,和刘老共同主持伤寒教研室的工作,深得刘老真传,学术作品获得了刘老的肯定。如今,聂老已是伤寒学界的佼佼者,人们皆尊之为权威。采访中提到张仲景的时候,聂老急切地想把她在医圣山拍的照片拿给我们看,腰伤使聂老的行动有些迟缓,但那份急切,像一个孩子,迫不及待要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展示给初识的人。照片上的聂老清癯而精神,虔诚之情有如朝圣。
这是一个有了感恩的大爱而丰盈的生命,因为深深懂得古经古人的难得,她执着于学术的精研而率性于名利的营役,只求简单做人,言语耿直,谢绝官位;认真做事,只因母亲一句“干什么就好好干,干出个样儿来,要不然就别干”,几十年如一日成就了今天;又深谙传统女子的娴美,操持家务井井有条,素手女红精细有道。
这一份祥和的踏实,正源于本真而自然的感恩。